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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28章大雨大雪大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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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斐潜改进织物器械的时候,阴山以北的军寨,迎来了今年第一场的冬雨。

    阴山的天气是很有意思的。以阴山为界限,北面往往是风雪交加,大风呼啸,而阴山南面却是风平浪静,气候温和。

    当然,如果说读了一些地理上的知识的话,那么就会知晓这是什么一个道理,但是对于大汉当下大部分的人,包括胡人来说,都只是觉得阴山南面是被上天庇护之所,是一块宝地。

    阴山北军寨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,就叫北军寨。因为这个军寨算是阴山以北最北面的军寨了,所以这么称呼,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。

    北军寨最早的时候只是一个哨卡,然后陆陆续续修建成为了哨站,最后变成了当下的一个军寨,算是见证了这些年阴山大汉军队的变化,从小到大,从临时到固定。

    北军寨就像是阴山的一个触角,孤独的,顽强的延伸出来,又像是一根刺针,扎在了原本属于阴山鲜卑的草场之中,谁也绕不过去。

    入冬一来,阴山以南还算是可以,偶尔会下些小雨,但是阴山以北的气候就很不好了,这一次的这场冬雨,时断时续忽大忽小,一连下了好几天,到第三日晌午,天上更是飘起了鹅毛大雪,天地间顿时便成了白茫茫一片。

    大雪一下,天地似乎就苍茫了起来。

    远处莽莽群山犹如披玉的冰龙连绵横亘,在漫天风雪中忽隐忽现,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,在风雪的边缘之处咆哮着,游动着,然后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北军寨相比较之下,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刺猬,蜷缩在小小的山谷之间。

    下雪之中的北军寨,安静得就像是一块废墟。

    寨子里只有一条路,路面之上积雪早已没踝,根本看不到丝毫有人活动的迹象。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在一处土墙上探出头,因为雪地的反光,使其瞳孔收成一条线一般,闪耀着略有些诡异的光芒,然后就像是一个黑色幽灵窜过街道,瞬间就消失在对面的土墙后,只是在雪地里面留下了几个小小的脚印。

    军寨里面一般都会养狗,也会养猫。倒不是为了防止守寨的兵卒孤独寂寞,嗯,或许也有这方面的作用,但是更多的是因为狗会报警,而猫能守护军寨之中原本就不多的粮食,不至于被老鼠祸害了。

    寨子之外,有一个几乎是干涸的河床,早已是堆满积雪,宛似一条白色大蛇般,向南方蜿蜒延伸,渐渐地隐入山峦背后。

    这一条河流夏日流淌,冬日断流,也是这个军寨的生命线,甚至是周边动植物的哺育者,她就像是一个瘦弱的母亲,即便是身体亏虚,也尽力让周边的生灵能够存活下去。

    入暮时分。

    大雪依旧不停,只不过像是小了一些,但是也小得很有限。

    在北军寨的南侧山坳之处,忽然出现了四五十骑的人影。

    这些顶风冒雪而来的骑兵,在雪地里面艰难的跋涉着。头上头盔和身上的铁甲,都是用掉了毛的羊皮包着,避免不小心皮肉沾上就扯不下来了。身上的铁器也都基本上如此,要么用掉了毛的破皮子包着,要么就是用各种破烂的杂色布条缠绕着。甚至连马身马脖子马脸上都有一些破烂的皮子或是麻布,防止寒风直吹。

    各种颜色的破烂皮子,杂色破布,看着确实是不好看,也不整齐,就像是不知道哪里逃亡而来的乞丐一样,但是实际上懂行的人才明白,这样的人才是在大漠北域的老手,才能真正的在大漠冰寒之地有能力活动自如。

    在风中,细长的三色认旗像是灵蛇一样舞动着。

    这是阴山骑兵。

    并不是说阴山骑兵的装备有多差,其实他们的装备是和关中三辅的骑兵是一样的,只不过在大漠之中,若是穿得整整齐齐,光鲜亮丽的什么铁盔铁甲,亦或是在兵刃把手上不懂得缠绕布条的,怕不是还没有遇到敌人,自己就先被寒冷的天气打败了。

    要知道北方的铁,都是很喜欢吃皮子,热肉贴上去,肯定就是一层皮被吃掉!

    风雪之中,马蹄声和其他什么声音都被掩盖了。

    所以北军寨似乎没有发现南面来的人马,似乎也很正常,但是随着一行人马的接近,北军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,就不免让人有些疑惑了起来。

    北军寨南门之处,大门紧闭。

    这一行骑兵到了寨前。

    从行伍之中分出了一名骑兵驱前,到了寨前大声呼喝了几声,却没有任何人回应。声音在呼啸的北风当中,就像是多了几声的呜咽,转眼就随风而去,不见踪迹。

    行伍之中头领的目光微冷,他用皮手套将包裹着破皮子的头盔往上推了一点,望着在风雪之中孤零零耸立的哨塔。

    很显然,哨塔上面没有人。

    这是

    在前方推门的兵卒摇晃着双手,表示门被里面闩上了,推不动。

    将领朝后招了招手,示意了一下。

    两三名的兵卒从策马上前,抢到了寨前,便是翻身下马,然后从马背上摘下了爬墙钩,来回挥舞了几下就丢上了寨墙,手脚敏捷的拉扯着绳索踩踏着寨墙爬了上去。

    看着似乎这几名兵卒爬得轻巧,但是实际上也只有斥候这种轻骑兵才能做得如此顺畅,倒不是说斥候比一般的兵卒强,而是斥候大多数都是身躯轻盈,再加上侧重于皮甲,自重比较小,攀爬什么的当然就更方便一些。

    北军寨之中有兵营,但是兵营大门似乎有些时日了,两扇木板门无论如何都合不上,可能现在被人从里面硬用什么东西生生抵住,却是顾了头顾不了尾,门板的下端空出好大一条缝。

    一阵阵北风呼啸着,在所有缝隙里面钻进钻出,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,卷着雪花到处乱飞。一名兵卒走到了兵营大门之前,用肩膀在摇摇晃晃的门一撞,两个正蹲在门口避风打盹的哨兵立时摔了个嘴啃泥。

    一个哨兵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娘,爬起转过身来,攥起拳头就要打人,却被门口那一队兵卒唬了一挑,顿时气息一窒,瞬间几乎连呼吸心跳都停了,再看到在兵卒簇拥之下的那名将领,顿时腿脚发软,噗通一声重新跪倒,李李将军!

    哨兵在值岗时偷懒,依军令,初犯者抽十皮鞭,再犯就枷号三天,若是还不改

    那就不用改了。

    李典瞄了两个哨兵一眼,屯长何在?

    屯屯,屯屯屯一名哨兵只剩下了哆嗦,屯了个半天屯不出所以然来。

    屯长,屯长病了另外一名哨兵似乎机灵些,趁机给自己求饶,将军,小的是一时疏忽

    李典皱了皱眉头,根本没理会,便是举步向前。

    这两个哨兵自有他的护卫处罚,根本不用他多费心思,他更关心的是这个军寨的屯长,是真病还是装病。

    这个北军寨的屯长,姓关。

    嗯,和关羽没什么关系,就一普通的小军官而已。

    得到了信息的北军寨之中的军营内的兵卒,连忙奔了出来,在小校场内跪了一片。其中就有那个关屯长,他是被人架着出来的,脸色有些不健康的潮红,看起来确实像是病了。

    李典看了一眼,便是沉声说道:什长出列!

    五名的什长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今日轮值什长是谁?李典又问。

    一名什长哆哆嗦嗦叩首,是,是小的

    李典摆摆手,便是立刻有护卫上前,拖了什长就走,然后很快在军营辕门之下,便是响起了被鞭打的惨叫声。

    北军寨疏忽值守的原因很简单,毕竟人都是有惰性的。这几天连日冬雨,然后转变成为了大雪,在外值守显然就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,再加上屯长生病,原本应该站出来代理的几个什长也偷懒了,手下的兵卒自然就是更加懈怠了。

    我记得李典坐在军营节堂之上,看着关屯长,你是当年跟着主公战白波的老兵了罢?如果我记得不差,你累积兑现的勋田有两百亩了,算起来也是个丰产之家了

    关屯长低着头,下巴恨不得都戳进胸膛之中,大气都不敢出一口,脊背上凉嗖嗖的,不用说,肯定是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
    你知不知道勋田意味着什么?

    李典缓缓的说道,有不少人以为,有了勋田,不仅是有了地里面的庄禾田产,更是有了光耀门楣的机会,今后自家子弟求学啊应试啊什么的,都能等而叙优,即便是有了些罪过,也能够减罪消灾可有多少人记得,这勋田除了荣耀之外,其实更是责任,是义务,是承担!

    李典看着关屯长,你以为这么冷的天气,没人会来这里,所以就懈怠了?你知不知道你懈怠一分,你下面的人就能懈怠五分,到了兵卒那边就是将责任都全数扔了!今天连寨门哨塔上值守的人都没有!要是不是我来,而是胡人来了,你们都全数死在这里!

    还有你们几个李典转头跟剩余的几个什长说道,大话不必多说,当兵就是脑袋在裤腰带上!想要偷懒舒服,就别来吃这口兵饷!又贪图兵饷拿得多,又不想要受这份苦,那里来的好事?!

    屯长和几个什长都跪拜在下,一声都不敢多说。

    北军寨因为小,所以没有设立专门的军法官,因此难免就变成了关屯长的一言堂,时间长了,一言久了,就容易将这一块地方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,加上又没有什么个人素养,属于土路子的,骄横懈怠自然在所难免。

    李典思索了一下,便是叫来了随他而来的一名什长,然后任命其为北军寨的假屯长,即刻接手关屯长的相关事项,负责安排和整顿军务。

    而关屯长被降级为什长,等李典回去的时候,跟着回去。

    之所以当场没有责罚,或是斩杀关屯长,是因为关屯长确实是生病了,并且病得不轻。

    同时,病得也有些怪异。

    关屯长没生病之前,也就是在这一场大雨大雪之前,发现了一些零散马贼的踪迹,于是便带着一些手下去追寻和查看

    从这一点来说,关屯长在北军寨,也不全数都是懒惰懈怠。

    当然,或许是骠骑大将军的军功奖励向来都很诱人?

    反正不管怎样,关屯长发现了一些马贼的踪迹,但是在追踪的过程当中,莫名其妙的几个人都生病了,上吐下泻,便是连忙撤了回来,所幸骠骑之前执行的那些卫生条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习惯,再加上气温偏低,关屯长等人的疾病并没有传染到其他的人。

    你喝了死水?

    李典立刻想到了之前在军略当中有所提及的事项,也是在边疆兵卒里面强调的,凡是有尸首残骸在泉水之中的,都是死水,不可饮用。

    关屯长否认,表示他也是老兵了,怎么可能不知道分辨死水?而且还是他仔细查看过,并没有动物或是人的尸首骸骨的。

    所以,这就很奇怪。

    李典派人再去关屯长所说的那个地方查勘一番,结果抓来了一个活口!

    活口披散着头发,死死的抿着嘴,即便是被扔到了地上,触动了伤口,也仅仅是闷哼了一声,然后瞪着一双三角眼,像是看着仇人一样盯着李典。

    李典观察着这个活口。

    裸露在外是干瘪且黝黑的皮肤,脏乱披散的头发,破碎的皮袍。

    审讯过没有?李典问道。

    还没来得及,雪又大了,风紧得狠,抓到就赶快回来了。李典手下回答道。

    李典点了点头,然后迎着这个活口似乎充满了仇恨的眼神,心中忽然一跳。

    你认识我?李典皱眉,不对应该是你认识我们

    活口恶狠狠的盯着李典,就像是草原上受伤的孤狼,即便是浑身上下狼狈不堪带着伤口,依旧是在眼神当中透露着凶残。

    鲜卑人?李典问道,还是丁零人?

    待在阴山一段时间了,李典也会一些胡语。

    那名活口扭过脸去。

    带下去,好好问。

    李典笑了笑,看来是了,便摆摆手。

    李典有个推测,关屯长所遇到的那些所谓零星的马贼,未必是真马贼。更有可能是这不知道是鲜卑人还是丁零人的小部落。

    据说赵云之前发动了一场针对于丁零人的大战,很是取得了不错的战果,将丁零人王庭击溃打散,大漠当中,再也没有能够威胁到汉人的部落联盟。这战功着实令李典羡慕了一番,恨不得自己当时能在场,也多多少少的获取一些功勋。

    但是现在么,李典忽然意识到,或许,功勋就在眼前。

    因为这个大漠,实在是太大了。

    虽然说赵云在常山设立了大营,将触角延伸到了整个北域大漠,但是并不代表说能控制每一寸的土地,管理到每一个的部落。

    尤其是当面积扩大之后,很多时候就管不过来了。

    尤其是作为在赵云甘风张郃之下的归附军,就像是北军寨的关屯长一样,若是没有人盯着,少不了就会变得懈怠疲懒了起来。

    随后没有过多久,李典手下便是回来复命。

    果然是逃亡的丁零人。

    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丁零人知道的并不多,亦或是本身就是比较虚弱,所以并没有得出一些什么非常重要的信息,只是知道说他跟着部落的人来到了这附近,但是问起具体位置,只是说北面

    北面?

    北面范围就大了。

    但是似乎更加激起了李典的斗志。

    李典登上了北军寨的瞭望塔。

    呼啸的北风似乎要将这个小小的瞭望塔连顶棚带架子全数都吹走,粗壮的木头也在风雪当中仿佛不堪重负一般吱吱作响。冰冷的雪花在风中飞舞着,迎面扑来,就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在身上头上刮擦,就像是要将人的热量全数磨灭,只剩下无尽的冰寒一般。

    这是盯上了阴山?

    李典低声嘀咕着,冷笑着。

    虽然说李典完全看不清楚在风雪之中北面究竟有一些什么景色,只是白茫茫混乱的一片,但是他似乎能望见有人马在晃动,有帐篷在寒风当中颤抖,或许还有一些在风雪当中冻毙的尸首,不甘心的朝着这里伸出了如同枯爪一般的手

    他的目光平静地由远及近来回扫视,点点幽光在漆黑的瞳仁里闪烁不定。

    狗急了跳墙,人急了,也会疯狂。

    丁零人被打散了,但不是说被剿灭了。四分五裂的丁零人在大漠当中四散逃离,就像是被掀开了遮蔽物的蟑螂窝,即便是噼里啪啦一阵乱踩乱打,也不能尽数将蟑螂全数打死。再加上阴山以北的鲜卑部落早就被打空了,在现在这个阶段只有南匈奴的一小部分的人,所以基本上都是空的,这些丁零人找到了间隙逃到了这里,也不算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    而丰饶的阴山,就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,被烤得吱吱作响,带着焦黄颜色的肉,吸引着这些饿疯了的丁零人。

    而且结合关屯长莫名其妙的生病

    这就更加有意思了。

    这群家伙,多半掌握着李典不太清楚的什么投毒的方法,可以使人生病,于是就想要在阴山这里打出一个豁口来,狠狠咬上一口,捞上一笔!

    当然,也有可能是这些家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,只能搏命一番,如果不能得到补充,那么很有可能就会死在大漠之中?

    但是不管是前一种情况,还是后一种的可能,都代表着同一个事情。

    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,就在眼前。

    或许,就在眼前的大雪停歇的时候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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